2020年12月22日 ，北京论坛（2020）全球健康发展分论坛：新冠疫情下的全球健康与人类发展暨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成立庆典，在北京大学隆重举行。以下是林毅夫教授的主旨演讲：

非常荣幸在此论坛上发言，首先对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的成立表示诚挚的祝贺！在今天的论坛上我希望与大家分享的是经济发展、卫生系统及其对健康的影响。

卫生健康的目的是提升人民的福祉，使公民长寿。众所周知，经济发展带来家庭收入提升，人们就可以有更好的营养水平，有病可医，从而健康长寿。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8年低收入国家的预期寿命是63.5岁，中低收入国家的预期寿命是68.4岁，中高收入国家的平均预期寿命是75.3岁，高收入国家的预期寿命则达到了80.7岁。我们虽然知道经济发展与健康及预期寿命的关系，问题是如何促进经济发展。

基于我对新结构经济学的研究，我们知道经济的发展是一种结构转型过程，在现有领域持续性的技术创新以提高生产力，同时产业升级，将资源从低附加值产业转移到高附加值产业。通过这样的方式，经济发展，人民收入水平提升，从而健康水平更高，预期寿命更长。

技术创新在传统农业的转型升级中非常重要，但仅仅在农业远远不够，除非拥有充足的耕地，否则没有哪个国家能单靠农业达到中等收入水平。

因此，当一个国家处于农业发展阶段，经济发展水平往往较低，如果一个国家想提高收入，需要升级到制造业，并逐步向服务业转型。这几乎是每个人的共识，但只有少数发展中国家能够实现工业化，从低收入发展到中等收入，再成为高收入国家。

从我自己的研究来看，如果一个国家想成功实现工业化，需要在发展过程中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想要模仿高收入国家先进工业的发展模式，该目标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往往因违反比较优势，这些行业的企业缺乏自生能力，需要政府提供各种政策补贴，结果当然是表现欠佳。

在少数一些成功地追赶上高收入国家的经济体中，它们在工业化进程中遵循了比较优势，从农业向工业转型时，从具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起步，获得竞争力，并逐步攀登产业阶梯，向上迈入资本密集型产业。

为了发展经济，尤其是发展制造业，一个国家除了要沿着自己的比较优势来转型，还需要两种重要的制度安排：一是拥有有效的市场体系，因为只有在有效的市场中，价格要素才能反映禀赋要素的相对稀缺性，而后者决定经济体的比较优势。在这样一个竞争性的市场当中，相应的价格信号会引导企业家使用正确的技术，进入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

与此同时，比较优势仅仅意味着产业的生产成本较低。如果想要提高竞争力，产业还需要合适的基础设施与制度来降低交易费用，基础设施与制度完善需要政府协调。因此，要促进经济发展，必须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共同作用下，发挥比较优势，其人民将提高收入，改善营养，享有更好的健康和更长的预期寿命。

与此同时，拥有一个良好的卫生系统也非常重要。以中国为例，1978年，在中国开始市场化改革前夕，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当时的中国位列世界上最贫困国家第三位，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只有156美元，是贫困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三分之一。但1978年，中国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是65.9岁，而那时低收入国家平均预期寿命为47.6岁，中低收入国家为54.2岁，中高收入国家为64.4岁。这意味着中国的平均预期寿命比低收入国家高出18.3岁，比中低收入国家高11.7岁，比中高收入国家高1.5岁。如何实现？因为中国有良好的卫生体系。

当时，中国在全国各地都建立了卫生保健体系：在国家一级，有卫生部；在县一级，有县医院；在乡镇一级，有乡镇卫生院；在村一级，有村卫生室。由此，中国可以非常有效地预防各种流行病与传染病。如果村民生病了，可以去村卫生室接受基础诊疗；若村卫生室无法治疗，他们可以去乡镇卫生院，或更高一级的县医院，这是第一。第二，在农村基层卫生体系中，还有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村民把钱凑在一起，如果有人生病，从中获得资金去诊所或医院接受诊治。第三，是非常著名的“赤脚医生”制度，乡村赤脚医生接受简单的培训后，为乡亲们服务，诊治常见的小病。

所以，有这样的农村基层分级的医疗体系，中国创造了一个奇迹：1978年，中国虽然是当时最贫困的国家之一，但是国民健康状况却比中高收入国家还要好一些。当然，有这样分级的卫生保健体系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通过有为的政府实现的。

良好健康是全人类的追求，根据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良好的健康”是17项目标中的第三个，各国致力在2030年前实的。基于以上观察，如果想要人民拥有健康，首先需要经济发展来提高人民的收入，使其有钱看病，获得丰富的营养。为了良好的经济发展，我们需要两种体制互相配合：有效的市场和有为的政府。在提升人民收入以外，还要有让人民能够获得和负担得起的医疗保健，想拥有可及与可获得的医疗卫生服务，需要政府来创建。综上，我们需要市场与政府合作，促进经济发展，为人民提供医疗卫生保健及其相关服务，从而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良好健康”目标。